原序:予頗喜自制曲,初率意為長短句,然后協(xié)以律,故前後闋多不同。桓大司馬云:「昔年種柳,依依漢南,今看搖落,凄愴江潭,樹猶如此,人何以堪」。此語予深愛之。
昔年種柳:此處引語出自庾信《枯樹賦》,故事則在《世說新語》,“〔東晉〕桓公北征,經(jīng)金城,前為瑯琊王時(shí)種柳,皆已十圍,慨然曰:‘木猶如此,人何以堪?’”
姜夔二十三歲時(shí),曾游安徽合肥,與此地的歌女姊妹二人相識(shí),時(shí)日一長,往來酬唱,情投意合。無奈客子行色匆匆,終有一別。后來,作者屢次到合肥與二女相會(huì),情意愈濃。光宗紹熙二年,作者再次來到合肥,但不久就離去了,這首詞大概作于離去之時(shí),以寄托對二女的無盡眷念之情。
題序中所謂“桓大司馬”指桓溫。而題序中所引 “昔年種柳”以下六句 ,均出庾信《枯樹賦》,按此詞是惜別言情之作,而題序中只言柳樹,一來合肥的街巷都種柳樹,因此作者寫的有關(guān)合肥的情詞,多借柳樹發(fā)感。二來作者故意為之,以掩飾其孤寂之懷。
上半闋是詠柳。開頭說,春已深,柳絮吹盡,柳陰濃綠 。這正是合肥巷陌情況。“遠(yuǎn)浦”二句點(diǎn)出行人乘船離去 。“閱人”數(shù)句又回到說柳。長亭(古人送別之地)邊,離人黯然銷魂,而柳則無動(dòng)于衷,依然“青青如此” 。暗用李長吉詩“天若有情天亦老”句意,以柳之無情反襯自己惜別的深情。這半闋詞用筆不即不離,寫合肥,寫離去,寫惜別,而表面上卻都是以柳貫串,借做襯托。
下半闋是寫自己與情侶離別后的戀慕之情 ?!叭漳骸比鋵戨x開合肥后依戀不舍。唐歐陽詹在太原與一妓女相戀,別時(shí)有“高城已不見,況復(fù)城中人”之句?!巴叱遣灰姟奔从么耸?,正切合思念情侶之意。
“韋郎”二句用唐韋皋事。韋皋游江夏,與女子玉簫有情,別時(shí)留玉指環(huán),約定數(shù)年后來娶。后來諾言成空,玉簫絕食而死(《云溪友議》卷中《玉簫記》條)。
這兩句是說,當(dāng)臨別時(shí),自己向情侶表示,不會(huì)象韋皋那樣“忘得玉環(huán)分付”,自己必將重來的。下邊“第一”兩句是情侶叮囑之辭。她還是不放心,要姜夔早早歸來 ,否則“怕紅萼無人為主”。因?yàn)楦枧鐣?huì)地位低下,是不能掌握自己命運(yùn)的,其情甚篤,其辭甚哀 ?!八憧沼小倍湟噪x愁難剪作結(jié)。這半闋詞寫自己惜別之情,情侶屬望之意,凄愴纏綿。陳廷焯評(píng)此詞云:“哀怨無端,無中生有,海枯石爛之情?!保ā对~則·大雅集》卷三)可謂的評(píng)。
姜夔少時(shí)學(xué)詩取法黃庭堅(jiān),后來?xiàng)壢?,自成一家,但是他將江西詩派作詩之藝術(shù)手法運(yùn)用于詞中生新瘦硬,自成一家。男女相悅,傷離怨別,本是唐宋詞中常見的內(nèi)容,但是姜夔所作的情詞則與眾不同。他屏除秾麗,著筆淡雅,不多寫正面,而借物寄興(如梅、柳),旁敲側(cè)擊,有迴環(huán)宕折之妙。它不同于溫、韋,不同于晏、歐,也不同于小山、淮海,這是極值得玩味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