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城含變態(tài)①，一上一回新②。天欲今朝雨，山歸萬古春。英雄余事業(yè)，衰邁久風(fēng)塵。取醉他鄉(xiāng)客③，相逢故國人④。兵戈猶擁蜀⑤，賦斂強輸秦⑥。不是煩形勝⑦，深愁畏損神。

（首章，詠白帝城。上四敘景，下八感懷，雨意含春，所謂變態(tài)一新也。公流落風(fēng)塵，方與故鄉(xiāng)人飲酒登眺，忽見輸餉赴京者，不覺觸目生愁，因嘆云我非厭煩此間形勝，特以愁來之故，怕?lián)p神而卻步耳。公之關(guān)心民瘼如斯?！抖乓堋罚骸坝⑿塾嗍聵I(yè)”，謂此世界英雄余有事業(yè)可為，惜以衰邁久混風(fēng)塵耳，亦因形勝而作此語。兵戈，蜀有崔旰之亂。賦斂，京師經(jīng)吐蕃故也。）

①《楚辭》：“觀南人之變態(tài)。”②何遜詩：“一上一惆悵?！雹厶聘哞姡骸跋嗫磿∽?，寧知還路賒?！雹苁菪旁姡骸罢l言舊國人，到在他鄉(xiāng)別?！雹荨秴窃酱呵铩罚河d兵戈以誅暴楚。”⑤劉向《新序》晉文公曰：“孤多賦斂，重刑罰?！雹摺秳﹂w銘》：“形勝之地，非親勿舉?！北R世曰：此詩起四句，見天地之心，知雨蝪之性，窮新舊之變，領(lǐng)山水之神，俱能朗朗寫出。余謂登高而開道眼者此也。

《唐子西文錄》，少陵秦中記行詩，如“江間饒奇石”，未為極勝，到“暝色帶遠客”，則不可及已?！渡习椎鄢恰吩娫啤疤煊癯辏綒w萬古春”，蓋絕唱也。予惠州詩亦云“雨在時時黑，春歸處處青”，又云“片云明外暗，斜日雨邊晴。山轉(zhuǎn)秋光曲，川長瞑色橫”，皆閑中所得句也。

其二

白帝空詞廟①，孤云自往來。江山城宛轉(zhuǎn)②，棟宇客徘徊。勇略今何在③，..當(dāng)年亦壯哉。后人將酒肉。虛殿日塵埃。谷鳥鳴還過，林花落又開。多慚病無力，騎馬入青苔。

（次章詠白帝廟。上八廟中吊古，下四撫景自傷。公于先主、武侯說得英爽赫奕，千載如生。此云“勇略今何在，當(dāng)年亦壯哉”，嘆其隨死而俱泯也?！抖乓堋罚翰o力，何足為慚，亦對勇壯而云然耳。）

①《方興勝覽》：白帝廟，在奉節(jié)縣東八里舊城內(nèi)。②鮑照詩：“宛轉(zhuǎn)燭回梁?！雹邸恶R援傳》：“才明勇略，非人敵也。”

-----------仇兆鰲 《杜詩詳注》--------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