崆峒小麥?zhǔn)膦?，且愿休王師②。請公問主將，焉用窮荒為③。
（首戒邊將窮兵。天寶之亂，由當(dāng)時黷武所致，公已先見其兆矣。高為書記，軍事皆得參謀，故以休兵息民告之。贈哥舒翰詩，先從朝廷發(fā)端，寄高書記詩，先從主將發(fā)端，起局正大。）
①黃希曰：《寰宇記》：禹跡之內(nèi)，山名崆峒者三：一在臨洮，一在安定，一在汝州。黃帝問道之所，專指汝州，此當(dāng)是指臨洮。蓋河西節(jié)度治涼州，而洮、涼在唐并隸隴右。古詩：“高田種小麥。”桓帝初童謠：“小麥青青大麥枯?！薄锻ㄨb》：積石軍每歲麥?zhǔn)?，吐蕃輒獲之，邊人呼為吐蕃麥莊。天寶六載，哥舒翰先伏兵于其側(cè)，寇至，斷其后，夾擊之，無一人得返者。自是不敢復(fù)來。此詩正指其事。《唐志》：崆峒山在岷州，積石軍在廓州，廓去岷不遠(yuǎn)。②《詩》：“王師之所?！雹邸督x》：“竭南極，窮東荒。”詩言不必窮兵于荒外也。
饑鷹未飽肉，側(cè)翅隨人飛①。高生跨鞍馬②，有似幽并兒③。脫身簿尉中，始與捶楚辭④。
（此原其遠(yuǎn)行之故，窮而依人，有似饑鷹，且素負(fù)鞍馬之才，豈肯羈身一尉。鮑欽止曰：捶楚，謂鞭撲有罪者。）
①【朱注】《魏志》：陳登喻呂布曰：“登見曹公，言待將軍，譬如養(yǎng)虎，當(dāng)飽其肉，否則噬人。公曰：‘不如卿言，譬如養(yǎng)鷹，饑則為用，飽則飏去?！庇帧稌x·載記》：“慕容垂，猶鷹也，饑則附人，飽則高飛?！雹趨琴|(zhì)《答東阿王書》：“情踴躍于鞍馬?！雹哿汉單牡墼姡骸吧俳鈱O吳法，家本幽并兒?！睅熓显唬河牟⒍?，其俗習(xí)騎射也?！妒酚洝埗鷤鳌罚憾菚r脫身游。④司馬遷《報任少卿書》：“被捶楚受辱?！薄逗鬂h·陳寵傳》：“宜滌蕩煩苛之法，輕薄捶楚，以濟(jì)群生?！薄墩f文》：“捶，以杖擊也。”捶與捶同，皆木名。
借問今何官，觸熱向武威①。答云一書記②，所愧國士知③。人實不易知④，更須慎其儀⑤。
（此志其初為書記。設(shè)為問答，本于古詩。不易知，見事人之難，慎其儀，見行己之難，此朋友規(guī)箴之義也。）
①程曉詩：“今世褦襶子，觸熱到人家。”《舊唐書》：涼州，屬河西道。武德二年置總管府，天寶元年改武威郡，督?jīng)觥⒏?、肅三州，乾元元年復(fù)為涼州。洙曰：前漢武威郡，故匈奴休屠王地，武帝太初四年開。②《魏志》：太祖以陳琳、陵瑀為司空軍謀祭酒，掌書記室。③《國策》：豫讓曰：“智伯以國士遇我?！备旁姡骸爱犖魢坑觯街讯??！雹堋斗额鳌罚汉钰A曰：“人固未易知，知人亦未易?！雹荨对姟罚骸熬瓷魍x?！薄军S庭堅注】《陶侃傳》：諸參佐當(dāng)正其衣冠，攝其威儀，何可亂頭養(yǎng)望，自謂曠達(dá)耶。
十年出幕府①，自可持旌麾②。此行既特達(dá)③，足以慰所思④。男兒功名遂⑤，亦在老大時⑥。
（此冀其將來建樹。高遇哥舒，已在暮年，故有功名老大之語。）
①蔡邕《薦邊文韶表》：“幕府初開，博選清英?！睅煿旁唬耗桓?，以軍幕為義，軍旅無常居止，故以帳幕言之。廉頗、李牧市租皆入幕府，非因衛(wèi)青始有其號。②曹植《離思賦》：“欲畢力于旌麾?！睅熓显唬禾浦?，從軍歲久者，得為大郡，故云十年持旌麾。③蕭琛詩：“之子兩特達(dá)?！雹芄旁姡骸板缴淹肌！雹蓐憴C(jī)詩：“男兒多遠(yuǎn)志?！薄盾髯印罚骸肮γ氪蟆！雹薰旁姡骸袄洗笸絺！?/p>
常恨結(jié)歡淺①，各在天一涯②。又如參與商③，慘慘中腸悲④。驚風(fēng)吹鴻鵠⑤，不得相追隨⑥。黃塵翳沙漠⑦，念子何當(dāng)歸⑧。邊城有余力⑨，早寄從軍詩⑩。
（末結(jié)送別之意。方聚而散，故恨結(jié)歡之淺。別難復(fù)聚，又有參商之感。驚風(fēng)二句，已不得往，黃塵二句，高不能來，故囑其寄詩以相慰。從軍詩，仍應(yīng)記室。此章四句起，十句結(jié)，中三段各六句。）①《左傳》：“愿結(jié)歡于二三君?！比螘P詩：“結(jié)歡三十載。生死一交情?！雹诠旁姡骸跋嗳トf余里，各在天一涯?！雹邸蹲髠鳌罚鹤赢a(chǎn)以辰為商星，參為晉星。蘇武詩：“昔為鴛與鴦，今為參與辰。”此本左氏也。鄭司農(nóng)說星土引《春秋傳》曰：“參為晉星，商為大火。”始改左氏本文，而參商并稱。蔡琰《胡笳》：“同天隔越兮如商參?！贝擞直居卩嵤弦?。④《詩》：“或慘慘畏咎?！标憘呍姡骸俺了冀Y(jié)中腸?！雹莶苤苍姡骸绑@風(fēng)飄白日?！薄稄埩紓鳌罚骸傍欩]高飛，一舉千里?！雹薏苤苍姡骸帮w蓋相追隨。”⑦又賦：“揚(yáng)黃塵之冥冥?！薄肚皾h書》：“隔以山谷，壅以沙漠?！雹嗵K武詩：“念子不得歸?！雹帷渡叹齻鳌罚罕M遷之于邊城。諸葛穎詩：“玄覽屬睿詞，風(fēng)云有余力。”⑩王仲宣有《從軍詩》。錢謙益曰：《唐書》：明皇方有事石堡城，裙問王忠嗣以攻取之略，忠嗣奏云：石堡險固，吐蕃舉國而守之，臣恐所得不如所失。帝因不快。六載，董延光獻(xiàn)策，請下石堡城。詔分兵接應(yīng)，忠嗣■勉而從。延光過期不免，訴忠嗣緩師，征入貶官。八載，哥舒翰大舉兵，伐石堡城，拔之，士卒死者數(shù)萬，果如忠嗣之言。《通鑒》：翰又遣兵于赤嶺西開屯田，以謫卒二千戍龍駒島。冬，冰合，吐蕃大集，戍者盡沒。明皇有事于西戎，垂二十年，用哥舒翰于隴右，始克石堡城，而靡敝中國多矣。此詩以窮荒為戒，亦以見哥舒翰之謀國不如忠嗣也。
按：捶楚有兩說，一云尉楚罪人，一云尉自受楚。《邵氏聞見錄》引杜牧之詩云：“參軍與簿尉，塵土驚劻勷。一語不中治，鞭笞身滿瘡?！贝酥肝颈淮烦病埥炓n昌黎詩云：“棲棲法曹掾，何處事卑陬。何況親犴獄，敲榜發(fā)奸偷?！眲t尉固以捶楚為職矣。友人萬斯同曰：與人贈別，而舉其戮辱賤事，恐不近情?？几哌m為封丘尉時，作詩云：“只言小邑?zé)o所為，公門百事皆有期。拜迎官長心欲碎，鞭撻黎庶令人悲?！惫识殴瓦_(dá)夫云“脫身簿尉中，始與捶楚辭”，即用高詩意也，還作捶楚他人為是。
-----------仇兆鰲 《杜詩詳注》--------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