①夜闌：夜深。

②陽關(guān)：即《陽關(guān)曲》。王維詩：“西出陽關(guān)無故人”。

【評解】

此詞寫宴別。上片寫宴會上的情景。下片寫別后相思。海棠開后，誰與共賞？雙燕來時，庭院寂然。時值黃昏，更覺凄涼。全詞工麗婉曲，新穎別致。

【集評】

黃山谷云：晉卿樂府，清麗幽遠(yuǎn)，工在江南諸賢季孟之間。（《宋詞通論》）

吳曾《能改齋漫錄》：都尉憶故人作，徽宗喜其詞意。猶以不豐容宛轉(zhuǎn)為憾。遂令大晟府別撰腔。周美成增益其詞。而以首句為名，謂之燭影搖紅云。

--引自惠淇源《婉約詞》

這首《憶故人》詞意與調(diào)名相仿佛，為代言體形式，寫的是一個癡情女子對故人的憶念。全詞深情譴綣，感人至深。

首四句寫女主人公深夜酒醒時的情景 ?！盃T影搖紅 ”，寫的是夜間洞房深處的靜態(tài) ：當(dāng)時夜闌人靜，萬籟俱寂，女主人公剛剛酒醒，睜開惺忪的醉眼看看室內(nèi)，只覺得空蕩蕩的、靜悄悄的，唯有一枝孤零零的蠟燭在搖著紅色的光焰 。“長”字狀靜定空氣中之麝煙，似在目前 ；“搖”字形容微風(fēng)中之燭光，亦分明可睹。后來湯顯祖《牡丹亭》燭影搖紅，意趣盎然引人遐想?！跋蛞龟@”，是說臨近天曉。張相《詩詞曲語辭匯釋》卷三說 ：“向，猶臨也?！薄耙龟@，是說夜將殘盡。在更深夜闌之際，女主人公宿酒初醒，神思慵怠。著一“懶”字，寫出了她心情之失意落拓。雖未言“憶 ”，而回憶之意已隱然逗出。“尊前”二句，才開始落到憶字上。這里的倒敘不是平鋪直敘地回憶，而是在人物抒情時將往事自然而然地帶出來，這樣就比客觀地描述要生動得多，感人得多 ?！白鹎罢l為唱《陽關(guān)》”，說的是在餞別故人之時，她無可奈何地唱了一曲送別之歌。至此，可知她的“酒醒”乃是在餞別時喝醉了的，前呼后應(yīng)，針腳綿密?！罢l為”二字，飽含著幽怨。她雖然唱了《陽關(guān) 》，但又是懊悔，又是怨恨，充滿了自怨自艾的情緒，至于為何，又不點(diǎn)透，這樣此句便更含蓄蘊(yùn)藉，耐人尋味 ?！半x恨天涯遠(yuǎn) ”，蟬聯(lián)上句，意境又進(jìn)一步拓開。大凡詞中寫離情的，常常說“魂夢繞天涯 ”，此處女主人公本在睡中，卻直接用了“離恨 ”，這就避免了落套。此詞不主故常，刬盡華藻，直抒胸臆，純以情語見長。離恨遠(yuǎn)至天涯，表明她的思緒也跟蹤故人而去，其情之深摯，露于言表。

下片起句用了一個典故，暗示幽會之后，故人音訊杳然。宋玉《高唐賦序》云 ：“妾在巫山之陽，高丘之阻 ，旦為朝云 ，暮為行雨，朝朝暮暮，陽臺之下 ?！卑凳境淹跤鑫咨缴衽蔀楹笫牢娜蓑}客寄跡青樓的代稱。“云沉雨散”，暗示詞中女主人公乃是一名青樓女子。而冠以“無奈”二字，則加強(qiáng)了感情色彩 ，似乎可以聽到這名不幸的青樓女子的嘆息聲。

以下幾句時間跨度較大，即從夜闌酒醒，到這時的倚闌遠(yuǎn)眺，再到黃昏時的庭院。在這長長的過程中，她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思量。此詞意境空靈幽麗。黃庭堅(jiān)云 ：“晉卿（王詵字）樂府，清麗幽遠(yuǎn)，工在江南諸賢季孟之間 ，”（《詞林紀(jì)事》卷五引）以這段評語來衡量此詞，也頗為恰切。從這幾句，可以想見女主人公斜倚闌干，凝神遠(yuǎn)望的神態(tài)。她那雙盈盈淚眼飽含著離情別緒，飽含著怨恨和憂思 。“東風(fēng)”二字，勾勒出她在特定的氛圍中苦盼的神情，豐神獨(dú)具，頗有韻味。

詞最后以景語作結(jié) 。“海棠開后 ”，是說花落春殘 ，象征女子的芳華易逝，境已慘矣；“燕子來時”，是以歸燕反襯故人之未歸 ，激發(fā)和增添女子之離思，情更凄然。此處化用晏殊《破陣子》之“燕子來時新社，梨花落后清明?！卑选袄婊ā币诪椤焙Ｌ摹?，并壓縮為一聯(lián)四言偶句，以更為凝煉的詞筆表現(xiàn)人物的傷春之感和念遠(yuǎn)之情。這兩個并列的句子一寫花，一寫鳥，原為兩景，接著“黃昏庭院”一句，便把兩景融合在一個統(tǒng)一的意境中，自然渾成，思致渺遠(yuǎn)，真可謂語盡而意不盡，意盡而情不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