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1] 伴隨著書本（“竹帛”）化成青煙消散，“萬世帝業(yè)”的根基卻也淘空掉了。這是說贏政企圖用焚書的蠻橫手段來愚化民眾也許是成功了，然而他的權(quán)力根基（現(xiàn)代稱“政權(quán)的合法性”）卻也同時被毀壞了。

[2] 不可一世的贏政指望依仗武力維持“萬世基業(yè)”，那只是一廂情愿罷了。祖龍：秦始皇。曰“祖”，暗含“子孫萬世為皇帝”的意思。關(guān)河：泛指拱衛(wèi)京城（“祖龍居”）的天險，亦可引申為暗指秦空前強大的國家機器。

[3] 你瞧：這坑（“焚書坑”）里的書灰還沒冷呢，山東就已經(jīng)有反秦的“叛亂”了；而（終于覆滅強秦的）項羽劉邦等人也都不屬于“譏議朝政、蠱惑民心”的讀書人之列??！后面這兩句冷峻十分，可以看成是對暴虐封建統(tǒng)治者的無情譏刺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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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首詩就秦末動亂的局面，對秦始皇焚書的暴虐行徑進行了辛辣的嘲諷和無情的譴責(zé)。

秦始皇三十四年（前213），采納丞相李斯的奏議，下令在全國范圍內(nèi)搜集焚毀儒家《詩》、《書》和百家之書，令下之后三十日不燒者，罰作筑城的苦役，造成中國歷史上一場文化浩劫。

焚書坑據(jù)傳是當(dāng)年焚書的一個洞穴，舊址在今陜西省臨潼縣東南的驪山上。章碣或者到過那里，目之所觸，感慨系之，便寫了這首詩。

詩一開始就接觸主題。首句用略帶夸張的語言揭示矛盾：竹帛化為灰煙消失了，秦始皇的帝業(yè)也就跟著滅亡了，好象當(dāng)初在焚書坑里焚燒的就是他的嬴氏天下。這一句夾敘夾議，明敘暗議，有實有虛?！爸癫療熶N”是實寫，有形象可見?！爸癫笔枪糯鷮憰牟牧希@里指書?！暗蹣I(yè)虛”是虛寫。這種虛實相間的表現(xiàn)手法極富韻致。

次句就“帝業(yè)虛”之意深進一層，說是雖然有關(guān)河的險固，也保衛(wèi)不住秦始皇在都城中的宮殿。“關(guān)河”主要指函谷關(guān)與黃河，當(dāng)然也包括其他關(guān)隘、河流，如散關(guān)、蕭關(guān)、涇河、渭河、崤山、華山等。賈誼《過秦論》：“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，四塞之國也?！闭f“關(guān)河”，便概括一切可以倚恃的地理險阻。秦都咸陽四周雖有這許多關(guān)山河川包圍著，但仍然鎖守不住，所以《過秦論》又說：“秦人阻險不守，關(guān)梁不闔，長戟不刺，強弩不射。楚師深入，戰(zhàn)于鴻門，曾無藩籬之艱。”再堅固的“籬笆”也擋不住起義軍隊的長驅(qū)直入。詩以“關(guān)河空鎖祖龍居”一句總括了整個秦末動亂以至秦朝滅亡的史實，言簡意深；并且以形象示現(xiàn)，把“帝業(yè)虛”這個抽象的概念寫得有情有景，帶述帶評，很有回味?！白纨垺敝盖厥蓟?。這里不用“始皇”而用“祖龍”，決非單純追求用典，而是出于表情達(dá)意的需要?！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(jì)》記載一項傳說：始皇三十六年，有神人對秦使者說：“今年祖龍死。”使者回報始皇，始皇聽了，好久不講話，過后自作解釋說：“祖龍者，人之先也。”秦始皇一心要做子孫萬代諸“龍”之祖。而今江山易主，“祖龍”一詞正話反用，又添新意，成了對秦始皇的絕妙諷刺，而且曲折有文采，合乎詩歌用語韻味。

第三句點題，進一步用歷史事實對“焚書”一事做出評判。秦始皇和李斯等人把“書”看成是禍亂的根源，以為焚了書就可以消災(zāi)弭禍，從此天下太平。結(jié)果適得其反，嬴秦王朝很快陷入風(fēng)雨飄搖、朝不保夕的境地?！拔蠢洹痹圃剖强鋸埖难赞o，旨在突出焚書行為的乖謬，實際上從焚書到陳勝吳廣在大澤鄉(xiāng)首舉義旗，前后相隔整整四年時間。

末句抒發(fā)議論、感慨。山東之亂持續(xù)了一個時期，秦王朝最后亡于劉邦和項羽之手。這兩人一個曾長期在市井中廝混，一個出身行伍，都不是讀書人。可見“書”未必就是禍亂的根源，“焚書”也未必就是鞏固“子孫帝王萬世之業(yè)”（《過秦論》）的有效措施。說“劉項原來不讀書”，而能滅亡“焚書”之秦，全句純?nèi)皇寝揶碚{(diào)侃的口吻，包含著極為辛辣的諷刺意味。從“竹帛”寫起，又以“書”作結(jié)，首尾相接如環(huán)，顯得圓轉(zhuǎn)自然。

議論性的詩歌，既要剖析事理，又要顯示意象，委實很不容易。這首詩采用了近乎喜劇的表現(xiàn)手法：揭示矛盾，使秦始皇處于自我否定的地位。這樣寫表面似乎很委婉，很冷靜，其實反對的態(tài)度和憎惡的感情十分鮮明。如果說這就是“怨而不怒”的表現(xiàn)，那么，它也不失為一種成功的藝術(shù)手法。

（朱世英）